【侃红楼】钟山怀古

婴宁 · 发表于 2021-4-13 09:4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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名利何曾伴女身，无端被诏出凡尘。牵连大抵难休绝，莫怨他人嘲笑频。

---红楼梦《钟山怀古》

钟山，也称北山，即今南京市东北的紫金山。怀古，周颙，字彦伦，河南汝南安城人。南朝宋、齐文学家。周颙言辞婉丽，工隶书，兼善老、易，长于佛理。周顒曾隐居钟山做隐士，后来却接受了朝廷之命，出山做了海盐的县令。于是，南朝齐的文学家孔稚珪撰《北山移文》，对周颙大加讽刺。讥讽周顒本是潇洒出尘之人，最终却因未能抵制住名利的诱惑，成了北山的叛逆。既然是进山当隐士，就当一隐到底，奈何中途反悔？

据称周颙此人在历史上算是个大才子，长相帅气，口才一流，善于讲经说法，三代为官，深受朝廷器重，所谓当隐士，其实不过是去体验一下生活而已。人家没想一隐定终身，巧不巧撞上了孔稚珪的枪口上，成了他的靶子。

说到隐士这个群体，在历史上由来已久。上自尧舜，下至明清，隐者甚众。这个特殊的群体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塑造产生了一定的影响。

先秦时的隐士们，对于权力看得很淡，尧舜时，尧想禅位于许由，于是许由辞而归隐。商周时的伯夷叔齐不食周粟，是被迫隐。春秋战国纷乱时期，老子庄子道法自然，不愿入朝于是隐而居。鬼谷子其实也是位隐士，他采药修道，身在山中，具济世之才，是兵家、纵横家的鼻祖，子弟众多，最有名的张仪苏秦、孙膑庞涓，但本人却不曾出山，一生不曾涉足朝堂。介之推因"割股奉君"，被晋文公封赏时漏掉，遂带其老母隐居绵山，不言禄之壮举，深得世人怀念。范蠡助越王复国成功，深知勾践可同贱不可同富贵，遂与西施携手泛舟于太湖，留下一段优美的传说。

孔子主张天下有道则现，无道则隐，视隐士为道德知己。可自己又践行“知其不可为而为之”，毕生游走于各诸侯国间，力求践行自己的仁义之道。后儒教成为历代的圭臬后，历朝历代的士大夫们也是按照圣人这路子前进的。除了唐朝与宋朝，每逢乱世或是更迭时，隐士便很多。

西汉时期，比较有名的是商山四皓，这四人历史上虽然笔墨不多，但却是当时的典型，连汉高祖都对其仰慕不已，曾请其出山而遭拒。东方朔开了隐士的另一类型，即大隐隐于朝。

东汉时，有名的隐士是严子陵，梁鸿等人，均是当时的大儒，因所求为专心治学，故不想出仕。如严子陵，即使光武帝几次邀其出山也未能如愿，于富春山垂钓耕读终其一生。梁鸿，其妻孟光，看过红楼梦的人都知道“孟光接了梁鸿案”这一情节，相敬如宾说的便是这对夫妇，二人也成为后代夫妇间相处的典范。

魏晋南北朝时，朝堂江湖均动乱纷纷，隐居的更多了，最著名的便是竹林七贤，魏晋隐士的风骨自此彪炳千古，历代流芳。陶弘景，道教茅山派代表人物之一，人称“山中宰相”，那首拒绝齐高帝萧道成的“山中何所有，岭上多白云”，成为千古名句。隐于林泉，与山水相伴的生活令人向往。个体最有名的便是陶潜陶渊明，几度为官几度辞官，最终挂冠回归田园，亲自躬耕，晨兴理荒秽，带月荷锄归，即使劳累也无悔无怨。

唐代的隐士们，走的是终南捷径。隐是手段，仕是目标。如卢藏，如诗仙李白，孟浩然等都有此经历，不同的是卢藏成功地走进了政治中心，李白及孟浩然却遭明主弃而未能成功。《长安十二时辰》中李必的原型李泌，其实也是一位隐者，他在玄宗时因遭杨国忠妒恨归隐，肃宗时请其出山参政军事，后又遭李辅国等诬陷再度隐居，德宗时复出山被拜为相。

宋代的隐逸，重在内心，宋出了一位真正意义上的隐士--林和靖，此人不求名不搏利，为人恬淡。“梅妻鹤子”，轻闲自在，是他归隐的最好证明。

元代对文人态度不友好，文人们是不得不隐。到了明代，朱元璋这个暴烈的皇帝对文人很是不屑，对隐居之人毫不客气，他认为国家需要人才，那些人隐而不仕是不想为朝廷出力。

持同样观点的唐朝的玄宗也曾大力搜罗有才之士，李白就是被这么罗织到朝廷的，可惜皇帝图的只是爱惜人才的虚名，何曾真正对待过才高八半的李太白。

农民出身的朱元璋一声令下，隐士不从者枭首示众。连性命受到威胁，谁还敢与一国之君对抗？自此，文人士大夫们集体失声，噤若寒蝉，再无先时高谈阔挥斥方酋的胆量和潇洒的气度。

隐，是一种人生态度，从许由到严子陵、陶弘景、林和靖，这一类人是真正想远离朝堂，人生追求的是淡泊宁静。崇尚自然的道教中人更多一些，如老庄、如范蠡均是道教中人。

隐更是一种手段，如李白、如诗中被讥讽的周顒，甚至如诸葛亮等。邦有道则现，无道则隐。或因时机未到，等到时机成熟，便适时出山，实现自己的抱负，一展平生愿。或以此为手段，迂回曲折，最终达到自己的目的。个人追求不同，隐与现完全由已，你满腹才华，有经天纬地之才，奉不奉诏全凭自愿，入不入仕也与旁人无关。

有些隐是自愿，有些隐是被迫。俗话说“小隐隐于野，中隐隐于市，大隐隐于朝。”有些隐是身隐，真正远离喧嚣的尘世。有些隐是心隐，“心远地自偏”，身隐不过是皮相，如能做到内心清净淡然，不为外物所动。隐于哪里并不重要，庙堂之高和江湖之远其实并没什么区别。无论哪种隐，最终皆是心隐。

倘若内心不定，不能做到物我两忘，即使隐于山川河湖，又有何用？《北山移文》讽刺的是，既想要隐士之高逸之名，又想要世俗的名利实惠。既想沽名又想钓誉，鱼和熊掌想兼而得之，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？

心随花舞 · 发表于 2021-4-13 09:59